京阿尼大火3周年：在停滞中流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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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在搬家离开前一份工作附近的出租屋之前的最后一晚，我一个人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刚刚在中国大陆上映的《紫罗兰永恒花园外传：永远与自动手记人偶》。
当时的我正处于一种难以形容的糟糕处境中——暴躁、焦虑、辗转难眠，说实话并不是什么能够静下心来看电影的心境。正因如此，在我浑浑噩噩地走进影厅的时候，脑海里并没有将这部作品与几个月前发生纵火案的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联系起来。
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那部电影的具体情节——但是那天晚上空无一人的影厅里，荧幕上流动的光影、薇尔莉特逐渐变得有感情的嗓音，加上机械时代与暖色调碰撞出的浪漫氛围，让我暂时与挣扎的现实疏离，拥抱了一场温柔的幻梦。
现在再去互联网搜索有关《紫罗兰永恒花园外传》的信息，我发现事实上当时它在大陆的票房十分惨淡、评价也并不很高，也存在一些“适可而止”的声音——但对我来说，也许是情感加成的缘故，它就是我看过最优秀的动画电影。
显然，两年前的我并没有特别关注谢幕后的演职员表。事实上，在那场始料未及的大火中，不幸罹难的36位死者有27位参与了《紫罗兰永恒花园外传》的制作——它在大火之前被制作完成、到了惨案之后才上映，对于京阿尼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让我们回忆一下这起震撼业界、甚至成为全球重要新闻的案件。
2019年7月18日上午10时35分，日本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突然出现爆炸，随之发生火灾。事故造成工作室所在建筑从1层到3层均被完全烧毁，共计造成36人死亡、33人受伤，其中不乏木上益治、武本康弘、池田晶子等知名动画工作者。
火灾不仅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还烧毁了工作室内存放的、已经完成的动画原稿和珍贵资料。这场灾难让京都动画元气大伤——在案件发生后，直到现在，京阿尼总共只播出了2部剧场版动画和一部TV动画。
时年41岁的纵火者青叶真司曾有抢劫前科。他似乎认定京都动画对自己的小说情节进行了剽窃，于是制定了较为缜密的计划，利用购买的汽油对工作室进行纵火。在火灾中，青叶本人也重度烧伤，被送到医院抢救后脱离了生命危险。
京阿尼纵火案被认为是日本“平成时代以来最致命的纵火事件”。受其影响，当年10月底日本总务省消防厅决定推出新规，强化汽油销售管制。
今年是纵火案发生的第三年。据朝日新闻报导，7月18日，京都动画在工作室旧址举行了追悼式，社长八田英明和受害者亲属等120人参加了仪式。
同时，京都动画也在互联网上也举行了追悼式，一些受害者家属和相关人士通过匿名信的方式表达了对逝者的哀思和未来的愿景。
其中一封信的结尾是这样的：“我想这份悲痛永远也不会有终点……所以就算不勉强自己摆脱它，你也会允许的吧。想你的时候尽情回忆、想哭的时候放声大哭——现在你一定还在和同伴们一起制作动画、还守护在他们身边吧。”
另一封信中提到逝者为生者带来的力量：“大家的意志，就像那夜空中的闪闪星光，引导着我们前进的方向……这些凝聚着意志的作品，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人们‘重要的宝物’。”
三年的时光很短，短到围绕嫌疑人青叶真司的初审至今还没有开始。
事实上，青叶在火灾现场遭遇全身大面积烧伤，在医院经历了11次植皮手术。2021年秋天，在基本康复后，他又经历了两次精神鉴定，此后审判程序便停滞不前，现在依然被关押在大阪拘留所。一些受害者高龄家属表示，希望自己身体还健康的时候，亲耳听到审判的结果。
三年的时光也很长。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一部分的时间永远停滞在了三年之前的那个上午。
电视台在一周年和二周年的时候都放出了包含家属采访的纪录片。负责京都动画色彩设计的石田奈央美的父母能够在镜头前面带笑容地介绍自己已逝的、骄傲的孩子，但事件带来的伤痛显然永远无法通过时间来弥合。
在拿出那个从火灾的废墟中发现的、奈央美在工作时佩戴的发夹时，老父亲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实在是令人感到不甘心……太遗憾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现在一想起这事，孩子他妈就说‘这就是命’，不这样想的话就放不下了。”
而曾经负责知名动画《凉宫春日的忧郁》角色设计的池田晶子的丈夫也许直到两年后才接受了这一事实。据他所说，全家人整整一年半没有提过晶子，仿佛在欺骗自己事情从未发生过。
“我这个父亲当得很不称职……也许是我和孩子说过‘要努力，要向前走’，所以孩子才没有哭泣和难过的机会吧。”
当然，时间总会带来某些改变。2020年，被烧毁的第一工作室大楼被拆除，在当时公司和附近居民就土地用途产生了不同意见；而在今年6月，京阿尼初步确定了在原址设立纪念碑的方针，并建立了执行委员会。
和前两年停滞不前的处境不同，在过去的一年里，京都动画本身正在经历痛苦的重生。今年3月14日，可能是由于疫情影响，京阿尼宣布永久关闭KyoaniShop线下实体店；而在4月，京阿尼的员工数增加到了188人，超过了纵火事件前的155人。
与此同时，京阿尼已经成功扭亏为盈；而在今年6月，京都动画宣布制作《吹响吧！上低音号》TV动画「久美子3年生篇」——相比剧场版成本更高的TV动画逐渐推出，也许意味着京阿尼的正在重回正轨。
仔细想来，在我不算太长的动漫生活中，京阿尼的作品占据了重要的部分。不论是《冰菓》还是《中二病也要谈恋爱》，不仅是那个时期同类题材中的佼佼者，也确实地融入到了和作品中的角色同龄的我们的记忆之中。
在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次元男孩在还没装上空调的闷热寝室里大谈特谈动画剧情、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对人物的好恶——这种珍贵的体验今生大概只会有一次，而我很感激那个时候让我和好兄弟灼热讨论的是那个总是戴着眼罩的小鸟游六花。
在纵火案三周年的时候，我想起那个从电影院走出的自己。在当时，未知的明天和一团乱麻的当下的夹缝中，我和薇尔莉特一起乘上列车、经历了一段阳光明媚的旅途。那一天我走了很多的路，舍弃掉廉价的酒精，在喧闹的北京的夜晚安然入睡——我想，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京阿尼传达出的情感所带来的力量。
即使是成年人的生活也需要偶尔的矫情和中二，无处安放的情感总需要一个出口。即使现在依然有那么多优秀的动画在不断地产出，人们依然对京阿尼念念不忘——他们带来的某些东西，大概是不可替代的吧。
当然，不出所料的是，在一周年、二周年、三周年的纪录片和追悼仪式视频下面，由于两国历史问题，部分网友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公式化的表演——这种表演在前段时间安倍晋三遇刺后似乎又愈演愈烈的趋势。把抽象代入生活、把地狱笑话当真，实在是让人对当下的网络讨论环境产生一些担忧。
不论如何，愿在三年前的大火中离开的逝者安息。
一年又一年，那片火焰舔舐过的土地，那片被鲜花覆盖的土地，那片即将升起纪念碑的土地，一定会见证下一个紫罗兰色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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